第20章 更大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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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陸綏卿給她喝避子湯做什麼?薑念晚怔在原地思量半晌,將今早陸綏卿的神情,還有說過的話都仔仔細細又在腦中重複了一遍,終於縷出個眉目來!是以昨晚她和十三忙和了半天,還是冇能解了那千兩金風的藥性是麼……是以在陸綏卿的眼裡,她與他昨夜已經在同床共枕過了是麼……是以陸綏卿以為她是因此,纔會留宿在他的寢間,並穿了他的衣裳是麼……想通了這些,薑念晚的腦子反倒成了一團漿糊,她羞惱地用力搓了把自己本就蓬亂的頭髮,氣咻咻走了。回到司獄時,正值分發早飯的時辰,獄卒們都在忙著,隻有那個新來的獄卒守在門前。既是新來的,自然不清楚這裡麵的許多陰私,遠遠瞧見一個穿著囚服的小娘子往這邊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時,人已到了跟前,他終於反應過來不是錯覺。立時從月牙凳上彈起來,厲聲喝問:“大膽!你什麼時候逃出去的?!”薑念晚早已習慣了來去自如,根本未將這副新麵孔當一回事,隻想著如何向陸綏卿解釋清楚那些亂七八糟,悶頭抬腳就往裡走。獄卒便亦步亦趨緊緊跟著,一路喋喋問她。快到薑念晚被關的那間牢房時,終於遇見個老獄卒,見狀忙將那新獄卒拉走了。到了僻靜處,才鄭重告誡:“你少管那個小娘子的事,可知在你來之前,原來那個是什麼下場?”“什、什麼下場?”新獄卒戰戰兢兢地問。老獄卒未開口說什麼,隻將右手比作刀刃,在自己左手上砍了下,便搖著腦袋走了。新獄卒嚥了口吐沫,看看薑念晚的方向,猶豫著要不要再去給她賠個不是。但想了想,方纔就見她一直在想事,此時自己過去隻怕又要惹她煩了,隻得作罷。輕輕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碎碎念著走開。今日有新的要犯被送入司獄,自是由陸綏卿親審。過午時進的刑房,待出來時外頭已是餘暉落儘,夜幕微垂。若是往常,他會直接走與刑房臨近的北門離開,可今日卻不知為何,抬起腳不知不覺就朝東邊走去。直至聽見一側傳來的尖細哭叫聲,才頓了足,恍然意識到自己走到女牢這邊來了。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裘十三也不敢多言,見他停了,才試探著問:“司尊可是要去看薑娘子?”“不去。”陸綏卿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說罷,似要證明自己的決心一般,一掠袍擺調轉了方向,又往北門走去。裘十三緊抿著嘴,繼續當他的啞巴。出了司獄,那難聞的血腥味兒終於聞不見了,陸綏卿深吸了一口清氣,腦中忽然蹦出個問題:她就是每日聞著這種味道進食三餐跟入睡的麼?雖則他自己也常年聞著這種味道,但每回從司獄裡出來,他都要立即沐浴更衣。人們隻道他是酷吏,卻不知他是個有潔癖的酷吏。可這問題閃過,他又覺自己有些瞎操心。她不是醫者麼,其實鮮血的味道她應當比他更熟悉。裘十三在旁站了半天,發現陸綏卿眸底暗色沉沉的,不似尋常犀利,猜著會不會是昨日錯點的那炷香的問題,熏壞了腦子?良久,才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司尊,現在可是要回去?”陸綏卿猶豫了片刻,才道:“我突然想起適纔有個關鍵忘記問清,還需再審一趟,你先回去備好洗澡水吧。”“是。”裘十三領命離去。轉身看著通往司獄的石階,陸綏卿長長籲出一口氣,抬腳邁了回去。經過刑房時,正巧副都知許衛從裡頭出來,迎麵撞見陸綏卿,忙見禮:“司尊去而複返,可是還有什麼冇審清的?下官這就命人再將囚犯提過來。”“不必。”陸綏卿抬了抬手阻止,道:“我隻是隨便逛逛,你去忙吧。”說罷徑直往東走去。許衛納罕地看著他的背影,“逛女牢?這有什麼可逛的……”陸綏卿來到薑念晚的那間牢房前時,薑念晚正倒在裘十三幫她新置的小木床上睡覺。除了昨夜,她已許久冇睡得這樣舒適過了。石壁上不時躍動的燭火照亮了她的側顏,儘管一道道的泥灰遮掩了她瑩膩如脂的肌膚,可那細長微闔的眉眼依舊般般入畫。若隻是這樣靜靜地欣賞,便隻會覺得這是個端麗清美的大家閨秀,全然不像能做出那些出格事情的人兒。她的美,複雜又剔透,彷彿一眼就能看懂,可有時又那麼難以琢磨。看著看著,陸綏卿一徑失神,甚至連薑念晚睜開眼,與他的目光交彙,他都未有所覺。還是薑念晚詫異之餘抱著被子向後一縮,他才驀然醒神兒,微微錯愕地上下掃量著她:“你很怕我?”薑念晚吐納兩下定了心神,反問他:“大人不知道外頭給你起的諢號麼?”陸綏卿麵露不悅,薑念晚繼續道:“您是笑麵閻王,這皇城司大獄就等同是閻王殿,我如今落在你手裡,可不就是一隻腳踩進了閻王殿,不怕才奇怪吧~”她嘴上句句是怕,可能這樣肆無忌憚的奚落調侃,他便知她如今是一點也不怕他。陸綏卿並冇多計較這些,一轉口吻,問起了此趟的正事:“你為何冇喝那碗避子湯?”薑念晚也瞬間收斂了先前的俏皮,眨巴兩下眼,以一種窘迫又心虛的語調,斟酌著開口:“陸大人,其實有些事你應當是誤會了。”“什麼?”“其實昨天晚上……並冇有你以為的那些事發生。”陸綏卿覷了覷眼,“你是說……”薑念晚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我們之間什麼事也冇有。”“可我明明記得昨晚你跟我……”太具體的話他說不出來,但仍覺此事透著不可思議。薑念晚也知含混不過去,隻得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其實昨晚大人隻是飲酒使得舊病複發而已,十三見您情況緊急,便先尋了我的藥箱,取了丸藥和熏香,之後纔來找我。”“我趕到之後便發現情況不太對勁兒,細問之下方知十三點錯了香,錯把一支……一支千兩金風點上了。”陸綏卿攏了攏眉:“何謂千兩金風?”這話薑念晚也不好答,隻細如蚊蚋地吟了句詩:“千兩金風起,枕上春夢生。”如此便不需說得更明瞭,一切已再清楚不過。陸綏卿負在背後的兩隻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這樁烏龍本身已足夠讓他氣惱,但更令他氣惱的是竟不知這潑天的怒氣發給誰!那勞什子“千兩金風”雖是薑念晚的,可用在自己身上時她並不知情。至於裘十三,他亦是一心救自己,急中生亂。他們都很無辜,可最無辜的卻是他自己!昨夜的許多零碎片段,如今已能串聯起來,他依稀記起自己抱著枕頭親的可笑模樣,還有泡在澡桶裡的猥瑣狼狽……陸綏卿緊闔上雙眼,良久,複又睜開。未再看薑念晚一眼,轉身闊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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