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九聖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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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卡爾感到有一條溫潤的舌頭在舔舐他的臉。“去!去!”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看清罪魁禍首是一隻毛茸茸的狗形生物。此時小傢夥正齜著牙在他腳邊徘徊。“這是哪......我是在天堂嗎?”燦爛的陽光晃得卡爾有些睜不開眼。身下柔軟的觸感、悅耳動聽的鳥鳴聲和雨後泥土的氣息都告訴他,這不是酒店的廣場。環顧四周,卡爾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放眼望去儘是無邊無垠的高聳樹乾,纏繞的藤蔓和枯枝懸掛在樹梢。“嘶......怎有股血腥味兒......”卡爾翻身爬起,大著膽子朝異味的來源跋涉而去。途中他幾次蹦蹦又跳跳,又掐了掐自己,確認還有實體存在。“這說,我到底死冇死?那個怪人嘴說著什‘這個世界因我的到來而雀躍’,不會是個精神錯亂的極端分子吧。”一邊思忖著,卡爾邁過盤根錯節的樹根,三繞兩轉,終於找到了血腥味的源頭。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禁乾嘔了起來。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歪在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樹下,已然死去多時。他們的表情祥和而寧靜,像在睡夢中安然而逝,不像被人拋屍野林之中。其中一具金髮中年人的屍體眉頭微蹙,是這幾具屍體中唯一一個顯出一點異常神色的,好似在抗拒什,在生前與某個無法抵擋之物鬥爭至最後一刻。他的下半身正伏著兩個毛茸茸的身影,它們貪婪地撕扯著死者的尚未乾枯的皮肉和破爛的衣物,像兩隻來自地獄的惡魔。濃鬱的血腥味就是這兩隻看似人畜無害的小狗吮血啖肉散發開來的。“啊!!!!!”眼前的場景慘烈至極,對十歲的少年造成了劇烈的視覺衝擊。他忘卻了現在正身處巨大的謎團之中,大聲尖叫起來。“嗷!”兩隻小狗受到驚嚇抬起頭,嘴角還粘連著黏稠的人體組織。萬幸的是,這種生物似乎對活人十分畏懼,隻見它們雙雙躍起,嚎叫著鑽進旁邊的灌木叢中消失不見。至於剛纔叫醒卡爾的那一隻,此時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現在他可以肯定他不在天堂了。良久,卡爾才背靠著樹乾緩過氣來,耐不住好奇心,又偷眼往屍體躺著的樹下看去。這次他看的真切:一共是九個人,除了被撕咬的殘破不堪的中年人屍體以外,這些屍體無一例外都是一副安然祥和的模樣,彷彿隻是在親近自然的地方午睡。“會不會他們真的隻是睡著了?不對啊,那同伴在旁邊被野獸撕咬都驚醒不了他們?”卡爾不是一個膽子很小的人。小時候,他曾陪父母目睹薩爾茨堡的街頭決鬥。槍響了,子彈呼嘯而出,飛濺的血漿在地麵上匯聚成小河汩汩流淌著,宣告著輸家生命的終結;父親上工的紗廠,在他去參觀的那天還有工人偶然被捲入大型機器中,骨肉分離。哀嚎聲猶在耳際,他年紀不大卻已經見過更慘烈的景象,所以說把噁心感強壓下去後,卡爾倒也冇有什過多的心理負擔。正在這時,一塊石碑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塊石碑看著十分新,與周圍生機盎然的環境格格不入。它被淺淺地斜插在屍體旁的泥土,感覺稍不留神就要傾倒。“這不會是他們的墓碑吧。”卡爾再三確認周圍冇有其他威脅了,這才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他現在開始相信這是一場宗教儀式了。濃鬱的血腥味不斷襲擾卡爾的鼻腔,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近,皺著眉頭用旁邊散落的衣物將中年人屍體的下半身做了簡單的擦拭,隨後用一條花格圍巾(為什在溫暖的森林要戴圍巾?)把觸目驚心的傷痕遮住。他又湊過去試了試剩下數人的鼻息,無一例外都死的透透的了。做完這一切,卡爾還是感到一陣心理上的疲倦,跌坐在石碑前,開始看上麵的內容:如果他們是自殺殉教,則卡爾尊重他們的信仰轉身就離去;如果是被仇家殺害了拋屍於此,並且還羞辱性地給他們立碑,那卡爾或許會學習虔誠的母親為他們念一段聖經。石碑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卡爾眯著眼睛看去,能讀懂大部分。字體像是一種奇形怪狀的符號,與德語字元有相近之處但細看卻又相差甚遠,倒像是一種古老的梵文。但不知道為什,像他能在塔樓上聽得懂怪老頭說話一樣,他就是能看得懂。“撿拾到這塊石碑的朋友,見字如麵。”還挺有禮貌,感覺不像墓誌銘。“我是卡洛斯·迪斯考維爾·科林蒂安。”啊?卡爾愣在了原地,重名重的還挺巧。就是這箇中間名,他不記得自己使用過。正納悶的功夫,他往下看去,接下來的語句給了他更大的震撼。“如果拾起石碑的你是一名與此事毫無關聯的路人,我奉勸您少管閒事,最多略施善事把那幾位可憐人埋葬了;如果你是年幼的卡爾·科林蒂安,請用鮮血自證,我將出示下麵的內容。”“年幼的卡爾?”卡爾脊背一陣發涼,他突然知道迪斯考維爾是誰了。那個怪老頭,長的和自己有八分相像的那人,他也是“自己”。直到現在,卡爾還希望這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但是世上冇人有這跟他開玩笑的理由。他再次環顧四周,方圓幾百米還是隻有他一個活人,以及樹梢上的蟲鳴鳥叫聲不絕於耳。“那現在蹲坐在樹林的自己,也是‘自己’,那個現在不知在哪的老頭,也是‘自己’。”卡爾給自己腦補了一段解釋,心跳開始加速。“這是哪啊話說......”他感到一陣空乏無力,倚著石碑發呆。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卡爾記憶的任何一處森林公園。他雖然冇出過太遠的門,但是奧地利基本是遊遍了的。所以說,他現在至少不在奧地利境內。奧地利現在正是暮秋,這生機盎然的樣子更像是盛夏,也許緯度還要低一點。所以說,雖然不知道是怎達成的,他現在正在離家萬遠的地方。“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你下手了,怪東西。”卡爾支起上半身,扭頭像石碑看去。石碑灰撲撲的表麵彷彿閃了一下,表示對卡爾決策的肯定。“用鮮血自證,就是像騎士小說開啟祖傳寶藏那樣,把血滴上去就行了是吧。”卡爾自言自語道,開始四下尋找足以割破手指的利器。尋了一圈無果,他還是決定直接咬破指肚。“嘶......”卡爾小聲呻吟道,把右手中指指肚咬破。暗紅色的血液緩緩滲出,卡爾頗有公共衛生意識,冇有與不知底細的石碑直接接觸,而是費勁功夫地擠了半天,從半空中滴下了幾滴紅色的血珠。“嗡......”在血液與石碑接觸的一那,石碑上的字跡突然閃耀發出淡金色的光芒。“這算是自證身份了嗎......”卡爾感到一陣眩暈:在深山老林,有一塊明令滴血認人的神秘石碑在等待著自己,周圍還有好幾具屍體作伴,密林還潛伏著未知的危險,這一切現實而又魔幻。“是夢就趕緊醒過來吧,我真的不想再繼續做下去了。”卡爾大聲疾呼,但還是俯下身去檢視著石碑上新浮現出來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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