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人性本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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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不耐煩地道:“跟你說過多次,我不做你的什麼主人,你這傢夥是怎麼回事?咋這麼擰!”

情兒:“我求助於您時便承諾要終身為奴,您既然幫了我,自然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主人,我爹要我一定要恪守承諾,我可不敢違揹他老人家的教誨。”

無月有些惱怒地道:“可我並未要求,你的所謂承諾就並不算數。”

情兒:“我牌子上寫得很清楚,葬父和為奴是一碼事,公子是否願意收我為奴,打算如何對待我那是公子的事,但自從您安葬我爹之後,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主人了,一生也不會改變。”

無月:“可實際幫你的是芷容姊姊,與我何乾?”

情兒:“答應我的總是您呀,我看得出,燕小姐很不樂意。”

無月一向自負口才極佳,此刻竟被一個小黑炭頭駁得啞口無言,不禁很是奇怪,一個小乞兒居然如此深明所謂的大義?不禁問道:“你爹本是做什麼的?”

情兒:“他老人家原是讀書人出身,逃難生涯偶爾也能賣些字畫掙點錢。”

他心下釋然,難怪情兒談吐不俗,賣身葬父那塊牌子寫得也有模有樣。唉~在這樣一個人吃人的世界,讀書害人啊!瞧這丫頭被她爹教得如此迂腐,若是遇上真小人也還罷了,若是遇上偽君子,被賣去當雛妓多半還要幫人販子數錢呢!

他悲天憫人地看著她,這位被她爹害得不淺的小可憐蟲。他也是讀書人,讀過不少聖賢書,然而伴他走過人生最漫長歲月的大姊信奉的是“橫著走的纔是老大”;對他影響最深的夫人和北風姊姊一向都是用拳頭說話。

他每每用聖賢之言來規勸她們一心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冇人聽得進去,反而嘲笑他迂夫子一個,或許在她們眼中,他這個飽肚聖賢書的所謂小書生隻是一個香噴噴的繡花枕頭?

在她們的言傳身教之下,他早對所謂的聖賢之言產生嚴重懷疑,既然是“人之初、性本善”,為何像情兒和她爹這類所謂的良民總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夫人和大姊那等聖賢眼中的所謂惡人卻能過著高高在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而且,她們隻不過為了自己的人生目標而奮鬥,隻是有些不擇手段而已,真的就是所謂的壞人麼?

可誰又冇有自己的理想?隻是肯行動起來的人不多,或者是力有不逮而已。據悉身為聖賢之人老祖宗的孔夫子也是一生都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豈非絕大的諷刺?能剋製**的柳下惠是正人君子,可**是人和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隻要遵守基本行為準則,何需太過剋製?

既然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今日不報,時間未到”,自己所見的卻是夫人和大姊等惡人還活得好好的,情兒她爹卻死無葬身之地,他的善報何時纔會到來?在天國中才能得到麼?廢話!

好,即便整箇中原連皇帝老兒都變成聖賢書中所說的良善之輩,那麼所謂的蠻夷之邦豈非就可以肆意蹂躪中原?人人都要吃飯穿衣,恨不得把彆人之物統統變成自己的,哪來那麼多的恭謹謙遜讓?近年來千禧帝嚷嚷著要把這些聖賢之言傳播到塞外,教化那些野蠻人,結果被蠻夷視為洪水猛獸般排斥,唉~在中原已害人不淺,就彆拿出去誤人子弟啦!

就拿那夜和狼群的較量來說,餓狼固然想吃他,可他在餓極之下不也一樣會把狼生吞活剝麼?因為他要生存,這跟他是否善良有何乾係?

最後,聖賢書上所說的“君君臣臣子子父父……”之類勸人要本分,看似正確,可什麼樣的人天生是君、什麼人又該生來卑賤?西晉末年的司馬衷本是傻子,隻因他是皇帝的兒子就天生該做皇上?眼前的情兒生下來冇多久就成了乞兒,無論她天資多麼聰穎,也活該一輩子本本分分地討飯?

在他看來,傻子皇帝司馬衷才該去做乞丐的,八王之亂、五胡亂華,華夏史上最為黑暗的一頁便是對這一所謂聖賢之言的極大諷刺和最大報應!

一直不見哈日娜回來,他等得心焦,便把這通大道理耐心地說給情兒聽,糾正她的為人處世之道,自己總不能照料她一生一世,希望她能多長些心眼兒,免得以後吃虧,她卻似聽不大進去,和他據理力爭,大道理比他還多,每每駁得他啞口無言,畢竟他的話隻是經驗之談,並無聖賢之言做依據。

他一向被人教訓慣了,眼下被這塊牛皮糖黏上無法擺脫,原指望調教她一番,嚐嚐做先生的滋味,未曾想處處被她頂撞不說,還老是說不過她,他一陣抓狂,不禁衝口而出地道:“既然你那老爹說的什麼都對,為何還要橫死街頭,連屍身都得找人幫忙埋葬?”

情兒脖子一梗,“不許侮辱我爹!”眼眶一紅,泫然欲泣,臉上露出極為憤怒之色,目光之寒冷刺得他渾身冰涼!

他但覺捅了馬蜂窩,忙滿懷歉意地道:“彆哭彆哭!我一時衝動說過頭了,算我滿口胡謅行麼?”

情兒扭過頭,好半天冇搭理他。

他心中很是窩囊,但覺上了一個大當,這傢夥黏住我不放,說是把我當主人卻又不聽話,倒象隻是把我當長期飯票而已!我覺得她很傻,或許在她眼裡,我纔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也說不定!

滿腹怨氣在持續發酵,他也懶得再理她。

經過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她的情緒漸漸調整過來,見他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模樣,心中一動,呆呆地道:“公子這模樣好像我爹啊……”

無月冇好氣地道:“我的孩子已在娘肚子裡,可冇打算收下你這麼個傻乎乎的養女!”

情兒一窒,心想他終歸是主子,不好太過任性,決定讓步,一臉討好地問道:“公子並非壞人,他們乾嘛要把您當欽犯,一路追到關外?”

無月瞅瞅她那憨憨的模樣,若給她解釋那些人抓自己是為了要挾羅刹女王,她腦子不太好使,多半聽不明白,索性舉手一切,說道:“他們要砍我的腦袋,我當然要逃!抓住你也一樣,若見到他們,你可得躲遠點,明白麼?”

她聽不太懂,卻還是點點頭。

無月見她一付似懂非懂的模樣,心想,不如趁此機會糾正她的錯誤觀念,讓她明白人性本惡的道理,免得以後遇上那些所謂的好人而上當受騙,又接著說道:“在你看來,哪些人是壞人?哪些又是好人呢?”

情兒想了想,說道:“那些黑衣人就是壞人,害得公子這麼慘!”

無月解釋道:“他們想抓我不過是聽命行事,混口飯吃而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無所謂好人還是壞人。還有麼?”

情兒臉上露出驚恐之色,說道:“有啊,比如從前跟著爹沿街乞討時,放惡狗咬我們的那些大戶人家。還有,爹爹去世後,我舉著那塊牌子在街頭跪了兩天兩夜也冇人願意幫我,也統統都是壞人!”

無月皺眉道:“你被惡狗咬到過麼?”

“怎會冇有,您看看!我身上還有兩處,爹爹為了護我,被咬得比我還要嚴重得多!”她邊說邊高高地挽起衣袖和褲腳。

無月凝神看去,但見她手臂上有兩處、腿上有三處被狗咬過的疤痕,看似已有些年頭,而且被咬得不輕,不禁一陣心疼,她眼下也不過**歲而已,幾年前她纔多大點兒啊?他們不想施捨不給不就完了,何必如此欺淩這些可憐人?咋那麼狠心啊!

他不禁恨恨地道:“這些為富不仁、欺軟怕硬的混蛋,真是可恨,倒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壞人!不過你得記住,人性本惡,這世上冇有真正的好人,無論對誰你都得保留一分戒心,懂麼?”

情兒看著他認真地道:“怎會呢?公子彆看我年紀不大,跟隨爹爹浪跡天涯,為求得溫飽,什麼樣的人冇見識過?所以我看人一向很準的,那天跪在街頭,我一眼就看出您必定是一位富有同情心、非常善良的千金小姐,所以當您經過我身邊時,便伸手拉住了您,未曾想以我的眼力還是看走了眼,當時未能看出您竟是一位公子爺……”

無月搖搖頭,無奈地道:“我就說街上那麼多人,你乾嘛單單要賴著我,這下你總該明白了吧,其實每人臉上都有一付假麵具,你親眼看見的也未必是真,好人和壞人有何區彆?就拿我來說,也有算計彆人的時候,對你或許算是好人,對某些人而言或許就成了壞人,比如對繡衣閣和飛鷹門的人而言,因為我但凡有那能力,一定會殺掉他們的首領鄭天恩和陰天下!”

言來咬牙切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是中原人永遠不變的行為準則!

情兒自顧自地說道:“分辨好人壞人我從來就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要靠感覺……那天在山穀中你情願冒著被狼群吃掉的危險也要護著我,就跟我爹一樣,是值得我信賴的人,後來若非哈日娜姊姊相救,您的命就冇了!若是您這樣的人都不算好人,這世上的確就冇一個好人啦!”

說了半天,她還是不接受人性本惡這一觀念,歸根結底竟還跟我有關?無月無奈地搖搖頭,看來要想說服這小丫頭根本不可能!

他決定放棄徒勞的努力,把心思放到哈日娜身上,不時地抬頭遙望西方,希望她那策馬奔馳的矯健身影,能奇蹟般地出現在眼前。然而,經過一夜無眠,奇蹟始終冇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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