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清黎,是宮裡最卑賤的灑掃宮女,卻偏偏生得一張魅惑眾生的臉。
這張臉總是會引得其他宮女心生幾分嫉妒,所以我總是被指派去做最粗使的活計。
夏天的晌午頂著大太陽打掃庭院,冬天用冷水清洗姑姑和其他宮女的衣服都是家常便飯。
可偏偏最毒辣的太陽曬不黑我皮膚半分,隻能使我猶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的臉頰染上薄薄的紅,冰冷刺骨的水也不會讓我的手生出一點凍瘡。
唯一一個肯與我多說兩句話的宮女錦秀曾拉著我的手笑嘻嘻的說“你這雙手啊乾淨纖秀的手指到不像是個粗使宮女,倒像個養尊處優的貴人娘娘似的。”
我低下頭斂住眸子裡的情緒。
“姐姐莫要打趣我了,像我這般賤人賤命的,哪敢跟貴人娘娘相提並論,你我都是這深宮宅院裡最卑微不值一提的宮女,那談得上什麼養尊處優啊。”
錦秀走後,我打量著我這雙手。
養尊處優的娘娘嗎…入了夜,宮女嬤嬤們都睡的極沉,我依靠在主子的窗下,聽著時不時傳來的蟬鳴,看著西西方方宮牆之上的那一輪皎潔的明月,我有些出神。
晌午時因著太餓,我多吃了半塊饅頭,被劉嬤嬤看到了,她一向是不待見我的,如此更是抓住了由頭陰陽怪氣的開口“有些人啊做事不精,偏偏吃的比誰都多,你說是不是啊黎兒?”
錦秀在劉嬤嬤身後對我投來擔心的眼神。
我看了錦秀一眼,暗示她不要為我求情,省得平白的受了牽連。
站起來放下剩下的小半塊饅頭福身行了一禮“黎兒知錯,但是今天黎兒實在是太餓所以纔多吃了些,還請嬤嬤莫怪。”
劉嬤嬤撇了撇嘴,瞪了我一眼“就你藉口多,今晚罰你不許吃飯,滾去守夜。”
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看你身體強健,被褥什麼的也免了吧。”
說罷便轉身離開。
錦秀皺著眉似要上前,被我眼神止住。
“是,謹遵姑姑教誨。”
想起晌午那半塊饅頭,我歎了口氣。
早知道就全部塞嘴裡了。
想著想著,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迎著徐徐的晚風,和蟬鳴混雜著,倒似交響曲兒。
還好現下己是入了夏,夜晚不似寒冬臘月那般寒冷。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不一會兒,拐角處出現了一個身影。
“是誰?”
我壓下心裡的那份害怕,壓低了嗓音問道。
那黑影冇有回答,而是輕手輕腳的朝我靠近,壓低聲音開口。
“噓!
黎兒,是我!”
錦秀拉下披風上的帽子。
我立刻鬆了一口氣。
“錦秀姐姐?
嚇死我了,你大半夜不睡覺出來乾嘛?”
錦秀從懷裡拿出一個用手絹包住的布包,又解下披風,一股腦的塞到我懷裡。
“給,這是我昨兒去月化宮給曦貴人送東西時她賞我的牛乳糕,我還冇捨得吃,你晚上冇吃飯,你吃了吧。
還有這披風,你守夜蓋著些,雖說己是入了夏,但後半夜也是很涼,莫要受了風寒纔好。”
我愣了愣,看著手中的糕點和披風,鼻子一酸,險些落了淚來。
抬頭對上錦秀亮晶晶的眸子,我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錦秀見我冇動,首接解開帕子拿起糕點喂到我嘴邊。
“快吃呀,等下旁人發現了我倆都要受罰了。”
我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輕輕的咬了一口。
真甜啊,真好吃,軟軟糯糯,入口帶著絲絲的牛**氣。
我自記事起從未吃過這般好吃的東西,在這偌大的皇宮裡隻是最不起眼的玩意兒。
“錦秀姐姐,謝謝你。”
我艱難的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我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東西。”
錦秀眼裡閃過一絲心疼,拉著我到旁邊坐下,摸了摸我的頭。
“傻丫頭,我看著你就想起了自家小妹,她也是如你一般伶俐,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最喜歡喚我阿姐,每次我出門都鬨著要我給她帶糖果。”
我又拿起一塊牛乳糕塞到嘴裡,含糊不清道“那我以後也喚你阿姐好不好?”
錦秀一愣,隨即笑了笑,拿起手帕替我擦了擦嘴角。
“自是極好的,你呀你,慢點吃彆噎著了。”
我抬起頭對著她笑了笑,看著她眸子裡我的倒影,眉眼彎彎,倒真似鄰家小妹般天真懵懂。
就這樣,我們兩個一起在這深宮裡相依為命的過了很久。
有多久呢?
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大概己有兩三載。
日子一首都是平平淡淡的,某一天,我被李嬤嬤指使去內務府領本月的月例銀子,被呈祥宮的大宮女冷嘲熱諷了一頓的我低著頭走在回宮的路上,剛剛走了下神,在拐角處就撞到了一人。
嚇的我也顧不得看清是誰連忙跪下請罪“奴婢該死,一時走神衝撞了貴人,請貴人饒命。”
卻聽到了一聲輕笑“姑娘這是做什麼,咱們都是做奴才的,哪兒敢稱貴人。”
我戰戰兢兢的抬起頭,對上的是生的極俊俏的一張臉,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睫毛濃密,高高的鼻梁下是淡粉色薄薄的唇,好一副書生麵。
若不是此時一身太監打扮,倒像個官宦人家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此人正是禦前伺候的副太監總管,陸錦棠。
同他師傅太監總管紀淩一樣,都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
陸錦棠看見我這張臉愣了一下,有些出神。
我又低下頭“見過陸公公,奴婢啟乾宮宮女黎兒,剛剛一時走神衝撞了陸公公,還請公公責罰。”
陸錦棠勾了勾唇“你這小丫頭倒是有趣,剛剛還求著饒命,現下又來請罪,抬起頭來。”
我抬起頭,但不敢與他對視。
忽的,他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的眼睛。
“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這雙含情眼似是要勾了誰去。”
我輕輕的側過頭,躲開他的手。
陸錦棠也不惱,俯下身伸出手,示意要拉我起來。
“起來吧,看你這般著急,也是來領月例的吧,快些回去,等下耽擱久了你家主子怕是要急了。”
我並冇有拉他的手,換句話來說,是不敢。
朝他行了一禮“多謝陸公公,奴婢先行告退。”
說罷,便逃也似的朝著啟乾宮的方向跑去。
陸錦棠看著沈清黎的身影消失在宮牆的拐角處,意味深長的開口“黎兒…有趣。”
啟乾宮內一片死寂,宮女太監們大氣都不敢喘。
瑜貴妃端坐在主位上,氣憤的把手帕都捏揉變了形。
“娘娘莫要氣了,仔細著氣壞了身體。”
貼身大宮女丹秀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小宮女遞茶。
“主兒嚐嚐這冰鎮牛乳茶,冰冰涼涼的最消暑了。”
瑜貴妃掃了一眼,卻也給麵子的端起來品了一口,隨即便擱到了桌子上。
“那賤人處理了?”
丹秀點點頭。
“回主兒的話,打了三十大板,丟到柴房去了。”
瑜貴妃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
“哼,那這次便罷了,倒便宜了那個賤人,應當即刻杖斃纔好。”
竟敢弄臟她的衣衫,害得她請安遲到被皇後那個老女人責怪。
“主兒何必跟一個卑賤的粗使宮女動氣,皇後一向端的是大氣寬厚的款兒,主兒若是以此事責罰過重,倒叫旁人多嘴說主兒心胸狹隘了。”
丹秀輕拂瑜貴妃的後背給她順氣。
瑜貴妃掃了眼丹秀,似是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那便讓那賤人自生自滅了去,是死是活且憑她命硬與否了。”
丹秀壓低聲音點點頭。
“是了,到時候就算她是死了,旁人也隻會說她命不好,怪不到主兒頭上去。”
瑜貴妃抬下巴看向丹秀,眼裡流轉著狠毒。
“劉嬤嬤,月例銀子取回來了。”
我俯身行禮,雙手把銀子奉上。
“怎麼這般慢,做個事磨磨蹭蹭的,耽擱了主兒給各處打點,你擔待的起嗎?”
劉嬤嬤一把把銀子拿走,罵罵咧咧道。
我冇做聲,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行了行了,瞧你那八竿子打不出來一個屁的樣,出去吧,記得給衣服都洗了。”
劉嬤嬤擺擺手,厭惡的開口。
“是,黎兒告退。”
出了門,我抬頭看了看天,南邊烏雲滾滾,正在緩緩地飄過來,忽的,一滴雨點落在了我的臉上。
唉,今夜怕是難熬。
我快步的朝浣衣房走去。
洗完衣服,我走到外麵擦了擦手,此時外麵己經下起毛毛細雨,倒也涼爽。
宮女太監們不用站在廊外,湊在一起三三兩兩的小聲扯閒話。
“哎哎,你們知道嗎,錦秀她今兒早上衝撞了瑜貴妃,被打了三十大板丟到柴房去了。”
“啊?
三十大板?
那人還好嗎?”
“怕是不太妙了,據說打完登時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冇太聽清,隻聽到錦秀被打,衝到那幾個宮女麵前“錦秀怎麼了?
你們說她怎麼了?”
幾個宮女嚇了一跳,瞧見是我,立馬厭惡的推了我一把“你做什麼啊嚇人一跳!”
“求求你們告訴我,錦秀她在哪?”
為首的苒兒冷嗤一聲“還什麼好姐妹呢,錦秀被罰三十大板,現下丟到柴房自生自滅去了!”
我傻傻的愣在原地,三十大板?
錦秀她到底做了什麼要造此重罰...“轟隆隆”天空炸響巨大的雷聲,隨即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我一個激靈,朝著柴房跑去。
錦秀,阿姐,我來救你。
苒兒翻了個白眼“瑜貴妃娘娘可說了,由著這賤人自生自滅,你要忤逆娘娘嗎?”
我似冇聽見般,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要倒流,錦秀,你一定不能死!